打不赢就亲

    华府此夜光如练，流萤满林罗袖湿。

　　火折子被刀光挥灭使得地牢重归昏暗，弯刀与铁扇呛然一碰，便缠斗在一起。

　　月华如练显映刀光扇影，靠墙而立的蓝铮侧耳细听双方兵器相交的动静——经受训练的唐门弟子耳目灵敏得不易受黑暗所限，五毒又素来飘引鬼魅难以预测，如换作是成年蓝铮，方寸间这么一番近身交手断断不会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可现在交手一方毕竟是初出江湖的自己，纵使唐青枫留力，五毒少年那满身破损豁口的双刀仍然在数招之内就功力不济左支右绌，衬托得进退自如的红叶愈加锋利艳丽。

　　毫无疑问红叶扇的灵气与其主人是吻合的，开合翻转间都透着主人独有的神采飞扬。蓝铮常想，铸神谷齐谷主并非只亲手铸造过红叶这一柄兵器，但为何齐谷主铸造的其他武器都没有这般逼人的神韵？

　　“我若是你，便不会在此时贸然出手。”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唐青枫回挽扇招，将冒进的弯刀卡在扇骨之间。

　　“……”和他交手的少年没有说话，飞快弃了双刀后退拉开距离。在少年抬手的瞬间，蓝铮一扬眉遽然倒转刀柄，把自己熟悉的流毒招式截了下来。

　　——倒不是他怕唐青枫吃亏，此番光景，再打下去吃亏的显然是十五岁的自己。

　　“蓝铮，是你的名字，对不对？”方才出手封了自己流毒的成年五毒男子身法纵跃如鬼魅，已在一瞬之间来到身前。

　　如果说刚才与自己对敌的唐门声音清亮如穿破黑暗的一缕初晨曦光，现在这位男子的声音更像是迷雾山林中氤氲的潮湿深瘴，虽然比不上唐青枫的清亮明媚，但这依然让少年蓝铮迅速找到了来自云滇的同类的气息。

　　“你是谁？”少年迷惑地抬起头，曾经漂亮但现在已经残缺不全的翠蓝翎羽在他脑后一晃一晃，颇有几分天真可爱之趣。

　　“我是你。”蓝铮伸出手去抚摸他眉目灵秀的脸，温暖手掌擦过那些粗粝湿粘的伤口，血水淋漓，引得背后的唐青枫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他是谁？”归功于某种相似的奇异脑回路，少年蓝铮没有多在这种诡异的回答里纠缠，他直指唐青枫。

　　“这个么，就是需要你自己发现的秘密了。”成年蓝铮笑了笑，重新点起火折子，凑近那个与自己气息相近的同类幼崽，去查看他的伤口。

　　“……”少年蓝铮闷不吭声，他咬紧了牙，把注意力都挪到伤口上，火折子缓缓靠近，给他那些受损的肌肤带来些许温暖的热力。

　　“伤不严重，但不清理伤口怕是难以及时愈合，”蓝铮把火折子递给唐青枫，自己从袖里摸出了几个瓶瓶罐罐：“若是留疤，你的纹青图案就要被破坏了。”

　　背后的唐青枫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角，他经常不能理解蓝铮对纹青的看重，就像蓝铮不能理解他对于傀儡的爱护一样。

　　待二人带着少年伤患轻轻松松破出地牢，也不过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但背后的端木府中已经乱成一团。

　　“如若你希望，我们现在就能帮你杀了端木金。”成年蓝铮噙着笑，和少年时的自己并肩站在端木府高处俯瞰兄长的惊慌失措。

　　“不必了，”回应他的是少年蓝铮冷漠的声音：“兄长不过坐井观天困守祖业，何须与其一般见识。”

　　成年蓝铮牵扯出一点笑容，对十五岁的自己做出同样选择的这件事感到庆幸的同时，又突然产生了某种隐晦的恐慌。天意从来森严，如果自己永远都会做出这个选择，岂不是证明自己每一步的选择都仍在算无遗策的天意之中？

　　他记得曾经听过的一句话：每个人都走在他自己的道路上。

　　换句话说，每个人都在奔向他的悲剧下场。比如公子羽便马不停蹄奔向了那失去所有天下第一的悲剧下场，他说出了这句话，但是他自己没有相信。

　　他初见唐青枫时，那位年轻得扎眼的水龙吟新任盟主将欢庆中的满堂宾客抛下，独自去后厅研墨，在自己刚收到的新礼物红叶上添了一只蝉。

　　大概只有寥寥数人能懂这只蝉的寓意，不幸的是蓝铮能懂。他在瞥见被唐青容揪出来、脸上笑吟吟的少年手持扇面上那只墨迹未干的秋蝉时，几乎在顷刻之间便与这位素未谋面的移花宫新主人心意相通——或许这是不幸中唯一的幸事。

　　但无论天命如何森严，那蝉终归会振作而鸣，这才是蓝铮所一直信奉的道理。